35.评《藏密答问》
顷获读上海《佛学半月刊》上所载《藏密答问》,觉得释慧定对于整个的佛学未获到全部的正知正见——仅想念佛简便——对于西藏的地理风俗也无常识,尤其对于西藏的僧教育更是门外汉。他所到的地方,止于打箭炉;所见的人只是半蛮半汉的打箭炉人,所遇到的僧众仅仅是炉城八寺的喇嘛,所亲近的师长也仅仅是跑马山慈愿上人,所受的是什么戒?我现在还不知道——待我写信去问明,留待后谈——所学的对于根本的佛法,可说一句也没有得到,所以觉得他所说的话,原没有可批评的价值,但因他这种错谬的谈话,有碍吾人知识上的正知见的进展,于宏扬佛法的前途上,也有很大的障碍;于他自己有增长骄慢的过失,所以我依据佛法的正如正见,依据西藏的风俗人情,更依据西藏的僧教育的事实,特来评他一下:
1.他划藏卫地界云:“由丹达山到拉萨名前藏,由拉萨西向至扎什伦布为后藏”。这是什么话?拉萨既是前藏的京城,应是前藏的中心,怎样反成为前后二藏之交界线呢?又扎什伦布以东乃是后藏,则扎什伦布以西经萨迦哦日以至尼泊尔交界,又是甚么地方?像这种生盲也来谈西藏的地理,实在令人捧腹!好在我国教育不发达,人民对于地理不熟习,尤其是加于边陲——如蒙藏等的地理,是毫无常识的,由他去信口开河罢。又康藏卫三字,在历史的地理上之沿革,他也未曾了解,我这里也无暇给他详释了。
2.其谈比丘戒与菩萨众之点云:“菩萨以利生为主,故先戒杀,比丘戒以自修为主,故先断淫,唯僧可受尽”云云,这就是露骨表现自己浅薄无学的原形了。若以戒杀为先,便是利生为主,更是菩萨戒者;则近事三戒,沙弥十戒等,亦应是以利生为主,亦应是菩萨戒了,何以故?以先戒杀故。菩萨的六度是成熟自己的佛法,菩萨的四摄是成熟一切有情,让菩萨地去广说。而云比丘戒以自修为主,难道菩萨戒不以自修为主吗?又说:比丘戒唯僧可受,岂非连僧的意义都不知道了吗?凡夫要四比丘以上乃可名僧,云何说唯僧可受耶?总之,比丘戒以“出离心”为发起,依如法之僧伽,从白四羯摩——此指制后之比丘——以所得止恶之无表色为戒体——是婆沙意——或以思心所之种子为戒体——是经部意——以上此戒唯在一生,死后即舍。菩萨戒则以“菩提心”为发起,依师或无师唯依十方诸佛菩萨为境,从三返羯摩所引之止恶修善饶益有情具四功德之誓心为体。此菩萨戒若未犯上品缠他胜处法,又未舍菩提心及戒,则生生不舍菩萨戒。这是比丘戒和菩萨戒最明显的差别,其余的差别尚多,可阅《海潮音》第十三卷大虚大师之《瑜伽菩萨戒讲录》,及本年第三号起所载法尊法师所译之《菩萨戒品释》,便能给你个美满的解释。
3.他对于西藏喇嘛转生,呵为如罪犯恋狱,然许为多数相应,反证他的决定生西论。又批评藏文学院同人,皆贪转生康藏,这明是贪嫉的攻击,他如何知道藏文学院同人的心愿呢?他又引圆泽禅师,归宗宣禅师,及栽松道者,三件自在转生事迹,更斥西藏喇嘛的转生是未可保信。总之,转生自在,入住出胎,三心皆不迷者,依《俱舍论》观之,唯最后生菩萨而已——然此又是约决定者而说——出迷入住不迷者,独觉人能之,入不迷者轮转圣王亦能之,但初发心者,迷不迷那就不敢确定了。又转生一事,须仗各种力量,有由业力,有由愿力,或由定力,或有由自在力等者。后二且不论,兹谈前二,即诸菩萨虽能生净土,而为住持佛法为利益有情,故生秽土或恶趣者,皆是愿力而非业力。又作善业强者,本能生天之凡愚,随自心力而生恶趣——如俱脂耳因缘中生饿鬼中之天女——或生人中者,也是自心的愿力。此等随愿受生的事实可能,较之往生他方诸佛净土实易百千万倍,若如他自己信念佛发愿却能往生净土,而不信念佛发愿来生人中为可能之事实者,诚乃倒见。圆泽等三古德固可谓转生自在,然随愿往生者,非必皆然者也。且如念佛生西之记载,虽有上千上万的人,然能如远公及善导大师等闻有几人?又愿生人中住持如来之圣教者,汝不敢信;而汝却称赞生西后还娑婆度人者,不知你有何把握,有何事实可以保信?历代生西之记载虽多,曾未见还娑婆之记载。若以理论及祖师之言推之,二者虽俱属可能,然住生西方去,与还归此土度生则甚难,若仍生人中住持圣教,则甚易矣。——故唯识说:念佛生西为别时意趣、慧定师!汝果为明达唯识因果之人乎?——故发大愿真心住持如来圣教之大士,不贪净土之安乐而甘愿生于秽上也。如释迦如来之本生事迹,(《本生经》等)问是慧定师的当头棒喝——故初发心者,就末法之中众生自无忍力可言,劝生净土固然很好;但是有大心者生秽土也无过失,劝你替大心菩萨担心,还是自小心好了,不必偏执一是罢!又你对于达赖的历代传记,更是随便开口雌黄了,依据藏文的达赖《往生传记》中说:其第二世的达赖名僧海与第三的名世福海转生自在之相,尤超过第一次第五次第六次的转生自在相数倍,而汝妄云:只有第一五六世,有自在之相者,更属自欺欺人之谈。
又藏文学院除勇师受“格登赤巴仁波卿”及廓瓦喀喇嘛等选出,同人不得不承认。与汉族争面子,唯大刚法师,因感汉族人心不古,喜说:“宁愿生康地吃苦受罪,永不愿再生蔑戾车之汉地”之外,又有何人是希愿在康藏转生的呢?你要把藏文学院同人认清楚些,不要囫囵吞枣一齐来!
又汝说慈愿上人云:“吾当上生都史内院,汝生西方,龙华来会,助济群生”云云。汝很善偷巧,借师言为汝授记。哈哈!汝非妄语耶?吾颇疑之:我也曾经亲近过慈愿上人多年,深知上人向不说过人法之语,何况肯说自己往生内院耶?又何能轻易给汝授记耶?汝自己打妄语害了你个人,我本不能干涉,你不应该扯着慈愿上人来说过人法,误害师罪,汝知之乎?慎之慎之!汝不必作“惜依师诸贤,未知师愿”的呻吟,应当可惜你自己的恶名反累及师耳!
4.他对于西藏人念六字明普及修持,一方面批评为“虽日日持明而醉心转世,名曰愿行相违,岂惟不能生净,转生亦难”。却又另一面说:“今之西藏为观音化土,全藏老少,持六字明,为世界独一无二之佛国。”稍为头脑清楚的人,岂能说这种自语相违的话吗?若西藏既是观音化土,则又何非净土?若西藏人愿行相违,不能生净,不能转生者,则又岂成观音之化土哉?总之,汝是“随情喜怒,褒贬自由”耳。
5.他对于西藏僧教育,批评为“矧彼藏中学府,如三大寺者,所带贵族式之彩色机重,非有多金放茶普供,终其身不许得闻大法”。汝只会道听途说,全不了知事实,由汝这两句妄语,便能打退无量学者之心,三大寺你住过了吗?你熟习三大寺的组织情形吗?我告诉你,汝当谛听!三大寺共有二万余人,(近年来渐减少)贫乏而非贵族者约百分之九十九,其多金放茶者约百分少一,然放茶也不过仅能免去寺中出坡背柴运水等事务,其上殿诵经及学经讲论讲论等事,与九十九之贫乏者,并无丝毫差别,这是我亲身在三大寺所过数年的生活实情,确实如此。有钱者免劳力,乃世间之常情,多福慧者免任僧事,律中也有明文,玄奘法师在那烂陀寺之优待享受,更非三大寺之所有。所说不据事实,又无远大之眼光,仅作颟顸之攻击,胡为乎若斯耶?我在三大寺的时候,也是放茶免劳之一,放茶之后。因观学法,有时尚不如普通喇嘛之任意随便,故舍却放茶所得的稍高的地位。又作了与普通喇嘛一样而去学法,显密大法,任意采择,真是学不胜学,又何谓终身不许得闻耶?。
慧定师又对于西藏大法之批评云:“然一考其所谓大法者,并无超过念佛求生之妙旨。”西藏究有何种佛法存在?想汝不知,所以笼统的这样说一句,并无半字之言及其它,又究竟何为大法?也没有下个标准的肯定语。—一如《因明》,《戒律》,《中观》,《俱舍》,《现观庄严》等无量经论,以及密部法典等无量经轨,汝是梦也没有梦见。我想,即西藏最流行之念佛法门,汝也未尝闻到,而妄云:“无过中国太婆式之念佛法门”者,尤堪令人闻之喷饭。然而仍云“考”也者,真是太不自量了。
6.他对藏僧食的问题,深不满意,引经据典的呵骂,学佛人固应以素食为上,然食肉者,亦非止西藏,纵依据三藏圣典,亦难尽破—一详如《海潮音》本年第二号大虚大师《答或问》中的一文中所说——若如《楞伽》,凡食肉者皆非佛子,则除中国少数素食佛子外,则其它国之佛徒皆非佛子矣!又经说“食肉者断大悲种”,此说若是了义的话,则当时会上之食肉人,及现在一切食肉者,永无大悲心矣!佛说法是对机的,不能句句字字都是了义,学佛的人,更不应执一而伤其九,必须十全才是。汝所信仰的慈愿上人也是个食肉者,照汝这样说来,慈愿上人有没有大悲心种?是不是佛子?汝这说不怕与汝所信仰的相违?但在此处要郑重的声明一句,我是个素食者,我不提肉食,更不说食肉不能学无上密宗!但我也不说,非素食不能学佛。
7.汝对于双身密法信不及,一面批评为污秽之法,而一面却又想学密法以夸矜当时,学了个单身大威德修持法,便对于慈愿上人赞为无上无比,能观时机,而对于修双身法,则骂为狮虫为祟,灾害横流,鬼怪妖魔等事,像这种不懂人事不明佛法的人,凭着自己的嘴巴子随便乱说,不审佛法之真义与佛法利生之方便,专求个人之私心所快,殊为可笑,亦甚可怜!若果双身绝对不可修,则慈愿上人何以修之?(附注一句,修双身法仪轨,一个人依仪轨修。)汝如此骂,岂不是将慈愿上人,也一同骂在里面么?上人若是妖魔鬼怪,则岂非汝之师长乎?岂非唯一之尊宿乎?而汝又为何物耶?乃一妖魔鬼怪之徒子也矣!若慈愿上人真有大学问,真是唯一的尊宿,则所学所修所弘也绝不会是妖魔鬼怪,更非污秽不堪狮子之虫了!那么,虽然是内地俗尚所不宜的东西,或者是汝所不能知所不能学的东西,就不能一定说不是佛法,也不能一定说是妖魔,反过来讲,就是内地俗尚所宜的东西,或者是你所知所学的东西,也未必都是佛法,也未必全非妖魔。总之,密法固是密法,若汝能知,还算得起是密法吗?即汝所授的单身大威德法,我敢断言汝未能懂得清楚,因为单身大威德的灌顶法轨,仍须用双身法的仪轨故。现在我只说到此处为止,让你万死万生地在黑漆一团里做黑梦吧!汝不忏悔,终究是不会做出一个光明的金色梦咧!
8.汝把阿弥陀三字,代表三部密法,便断为无上密法,即无量光三字,他又说凡能持诵,立脱苦轮,岂非尊上无二耶?这种有无因的盐水活,也能上秤称吗?假若道家云:“李老君”三字,儒家说“孔夫子”三字,亦能包括三部密法,但有持诵,立脱苦轮,如果是这样一来,那就立刻请你先生入胡芦闷个死也不明!
9.慧定师汝对于汉藏两方面的佛法皆无常识,无论在教法在证法那方面乏一班之见,不知谓不知,可也,何以不知矫称曰知,弄巧反拙,固步自封,岂非自己不能在佛法上比较耶?且如在教典方面,如《俱舍》《婆沙》类,经部《成实》类,《唯识》因明类,中观深见类,大小乘经律类等,皆可比较研究,皆有比较之价值,由比较始能知道于何义谁为丰富圆满,为缺乏,吾人应学丰富而补缺乏;在行证方面,如传戒法,学戒法,持戒法,诵戒法,修定法,参禅法,闻慧法,思慧法,修慧法,及其念佛法,持咒法,如是等类的行持,亦皆可比较,亦皆有比较之价值,由比较始能知取舍之道。请你以后,“不知谓不知”,不必矫装为知,自己害了又害他人好了!
10.他于西藏佛法,仅能赞成弥陀长寿法,又说西藏人持明及念佛,不知发愿;又说西藏人不知念佛云云。总之,皆是妄语,非是实语。西藏人最流行之念佛法门,较汉地高等社会人的念佛法门,尤为完善——见于《净土宗月刊》第四册法尊法师的《汉藏念佛法门的一班》一文——其黄教最行之净土发愿文,较汉文之《净土发愿文》有过而不及——见法尊法师译《极乐愿文》载于《净土月刊》第六册——其红教派与萨迦教派等之广大《净土发愿文》,又不久亦将译出。又西藏有种风俗,各地—一从炉城以直到后藏—一每年皆有一次定期吃哑巴斋的法会—一修十一面《观音法大仪轨》,隔一日不自不语,专诵咒持久礼拜等,故汉人呼为哑巴斋—一其法会之盛,有过内地之念佛打七几百倍矣。其仪轨之完善,更是你所不能梦及的了!又西藏人临命终时必延请有大修行之喇嘛,为修波瓦—一即送往生法——其仪轨即是密宗之弥陀法也,不仅仅是念佛名而已—一此等净土法门,更未经过汝的耳根。其弥陀长寿法,仅是弥陀法之一种,你如果是能上求的话,则请汝更进窥全豹吧!至于藏文学院同人,彼等在留学僧中,绝无一人像汝这样骄慢无可名状者,这就可谓是藏文学院的成绩了,亦即是水满不荡之定理也。
11.慧定师对于开示佛果无量功德之华严,并未了解修行之法门,妄引孙思邈的几句话,谓华严法界是一切门,般若乃其中一门。又说“阿弥陀佛”四字能包《华严》、及廿九字的心咒能包括《华严》云云。完全是自相矛盾的。《般若经》诠表从初发心乃至成佛之次第,总包大小三乘之境行果,特详诠表菩萨所修之无量法门,如《现观庄严论》所说—一倘般若犹为一法门,不能包《华严》者,则弥陀四字更是小而又小的一个小法门,不过仅是一往生法耳,又何能反包《华严》哉?若一句弥陀即包《华严》,天爱宁如!《般若》不能包《华严》等等耶?若约真理而论,一法即是一切法,那么,你更是在坐井窥天了。
12.汝言打箭炉有蔬菜,拉萨暖似成都,定有菜蔬,故断云“西藏定有菜蔬可食者”,此更属知一昧百之说了,拉萨方圆数十里内虽暖,成都有菜可种,而不如西康数千里内,寒不生谷,夏不解冰,行程三四月仅以盐下饭耳。总之,定师汝仅到了个川边,换句话。“尚未出川境”,无怪其作开口黄了。
13.临了,汝对于密宗既一无所闻,岂能知即身成佛之旨,而以往生净土后一生成佛为即身佛之义,更属生盲摸象,读者自能分辨,我也不必广破了。
二十四年五月一日写在万县佛学社
(原载《海潮音》 1935年第十六卷第六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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