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摩诘经》之净土行及其环境伦理意义
果信
近现代以来, 由于诸多原因的作用,中西方社会都经历过对于生态环境的被人为破坏阶段,今天中国大陆遇到的环境问题并不是独有的,西方社会也经历过。在这一问题上,西方作为近现代以来的先发达社会,较早地认识到人类对待环境所犯下的过失,并从法律制度上确立对于环境的保护,人们的环境保护观念也越来越强,在环境理论的探讨方面,虽然有争论,但不可否认,西方也有着诸多的建树,今天我们熟知的人类中心主义(包括现代人类中心主义、开明的人类中心主义、弱人类中心主义和现代社会实践的人类中心主义等)和自然中心主义(非人类中心论,包括动物权利与动物解放主义、生物中心主义、生态中心主义)都非中国的原创,特别是从自然中心主义的环境观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他们对于环境伦理学的深层思考,动物权利论提出了动物的天赋价值,把人权运动推广到动物权利的争取和保护,生物中心主义流派提出敬畏生命的伦理学和尊自然界的伦理学,生态中心主义提出了大地伦理学、深层生态伦理学和自然价值论生态伦理学。但是,这并不是说西方思想家已经穷尽了对于这一问题的思考,事实上,他们在思考这一问题是,并不只依据西方文化的资源,有的人也关注到东方的思想资源。但这种关注并没有完全揭示出中国传统文化中环境思想的更多的价值。这一工作更多地需要中国的研究人员来做,就佛教而论,其环境保护或生态文明的思想也不为人们所广泛了解,从研究的层面上讲,这种思想资源也并没有被更多地揭示出来。本文的宗旨,是以《维摩诘经》为文本,探讨其生态文明观。《维摩诘经》第一品就讨论佛国净土,什么是清净佛土?如何修习净土法门?经中提出两个相互联系的重要观点:众生之类是菩萨佛土;心净则佛土净。经中着重阐述的净土行即实现净土的方法,既是《维摩诘经》提出的佛教伦理的修行观,也对当代环境伦理深有启发,实际上是佛教的环境伦理观的一种体现。
经中表达这一观点时,体现出两个层面的内容,一是要建设佛国净土,二是建设佛国净土的根据在于众生。
什么是净土?从一般的意义上说,净土即清净之国土,其中,国土概念即指土地,众生居住之所,佛教称为器世间,用现代科学的目光看,包括纯粹的天然自然界以及人工自然即人的活动所涉及的体现人与自然相互联系的自然界,从环境化理的角度看,也是环境美好的世界,生态关系和谐的世界。《维摩经》说,众生之类是菩萨佛土。(什译《维摩经》卷上)这句话,支谦的前译本译为妓行、喘息、人物之土则是菩萨佛国。(支译《维摩经》卷上)玄奘的后译本译为诸有情土是为菩萨严净佛土。(奘译《维摩经》卷一)三译对照,可知经中是以有情众生所居之土为佛国净土或庄严清净佛土,或者说,以此土为净土。但众生之类是净土,并不是说众生所居之土本身实际上已经是佛国净土,而是要将其建设成佛国净土。
如何建设净土?经中宝积所问涉及到净土之因和净土之果,愿闻得佛国土清净,问的是净土之果,愿世尊说诸菩萨之行,问的是成就净土之因,也就是净土之行。经中更多强调的是如何建设众生净土。依罗什的看法,成就冷土要有三个条件,净土之相有三事因缘(僧肇《注维摩经》卷一),即菩萨功德、众生、众生功德。依此三个条件,对众生之类是菩萨佛土的理解,从菩萨行的角度看,在于菩萨如何成就众生。菩萨根据众生的实际状况而方便成就众生,众生成就的完成就是佛土清净达到。菩萨随所化众生而取佛土,随所调伏众生而取佛土,随诸众生应以何国入佛智慧而取佛土,随诸众生应以何国起菩萨根而取佛土。(《维摩经》卷上,《大正藏》卷14)成就净土的根据在于众生,没有凭空而起抽象的绝对净土,净土是相对于众生而言的。菩萨行在成就众生时,要根据其所教化众生之多少而取佛土的广狭,根据众生弃恶的多少、行善的浅深而成就佛土,根据众生来世之心,在未来世中应现于何国而建立佛土。所以僧肇说:土之净秽,系于众生。故曰众生之类是菩萨佛土也。(僧肇:《注维摩经》卷一)这也是菩萨不同于二乘人之处,二乘人澄神虚无,不因众生,所以没有净土,用禅宗的表达,可以表达为即众生而佛土。这种众生佛国论也就是人间佛国,是人间佛教的思想资源之一。
进一步而言,建设净土的方法,或者说菩萨行的具体体现,必须做到十七个方面,即十七种净土或十七净土行(奘译有十八净土行。《维摩诘所说经》卷下又讲到成就净土的八法,菩萨成就八法,则于此世界行无疮疣,当生净土。饶益众生而不望报;代一切众生受诸苦恼,所作功德尽以施之;;等心众生,谦下无碍,于诸菩萨视之如佛;所未闻经,闻之不疑;不与声闻相违背;不嫉彼供,不高己利,而于其中调伏其心;常省己过,不讼彼短;恒以一心求诸功德)。这就是行直心、深心、菩提心、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四无量心、四摄、方便、三十七道晶、回向心、除八难、自守戒行、十善等是净土行,能致净土。十七行中,有些是一切大乘的修行法,像六度、四无量心等,有些是大小乘共修的,;如三十七道品,但最为重要的,是最初的三心:直心、深心和菩提心。依太虚在《维摩经别记》中的解释,直心,是平面观,直观诸法实相,不见有虚妄之法;深心是立体观,下观一切众生心具恒沙烦恼,也没苦海,上观一切佛心具微妙功德相应真如;菩提心即大悲度众生心。
由此十七行,达到十三个阶位,直心、发行、深心、调伏、如说行、回向、方便、成就众生、佛土净、说法净、智慧净、心净、一切功德净。菩萨随其直心,则能发行,则一切功德净。
心净则佛土净,是此经中最为重要的表达之一,其基本表达是:若菩萨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
对于心净则佛土净,这里讲的佛土,指佛所教化之土,众生所居之土。在解释这句结论之前,应该看到《维摩诘经》的整个推论,推论的第一句话就是众生之类是菩萨净土。而为了成就众生,须修行十七行和十三阶位。十三阶位从直心始,心净的达到,是从直心开始的。第一阶位直心等是心净之初,可以说是始觉之净。由此心净,而后才有第八成就众生(众生净)和第九佛土净,而佛土净又是第十二心净的前提,在佛土净基础上的心净,是究竟觉的心净。从这个心净开始,才讲随其心净,则一切功德净。(《维摩经》卷上)也就是指;的心净则佛土净。因此,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只要自心净,佛土就清净,虽然《维摩经》中借舍利弗之口也说过菩萨心净则佛土净之类的话。不能脱离众生功德这个环节,因为众生净垢而国土净垢,心垢故众生垢,心净故众生净。(《维摩经》卷上)比较完整的理解,正如僧肇所说,夫行净则众生净,众生净则佛土净。(僧肇《注维摩经》卷一)实际的意义是,自心净则众生净,众生净则佛土净。所谓净,不只是指菩萨自净,也要使众生净,只有使心、众生国土都净,才是真正的佛土之净,也就是一切功德净。
这样,心净和土净的关系,一方面,心净则国土净;另一方面,土净则心净,两者亦互为因缘,正如华严宗人所说,尘是心缘,心为尘因。尘不自缘,必待于心;心不自心,亦待于缘。(法藏《华严经义海百门》)
既然佛土净,众生为何不见佛土清净?原因在于:众生心不净,故不见佛土净,众生罪故,不见佛土严净。(《维摩经》卷上)正如日月有清净光明,而盲者不见。反之,众生只有心净,就能见到净土,这种净土,是此土净土,若人心净,便见此土功德庄严。(《维摩经》卷上)而众生之不净心并不是众生心的本质,《弟子晶》中说,一切众生心相无垢,奘译为一切有情心性本净,曾无有染(《说无垢称经》卷二)。这一观点,对于佛教伦理来说,有着元伦理学的意义。
心净则佛土净观点在环境伦理日益受到重视的今天,被学术界视作佛教环境伦理的重要观点而受到比较广泛的讨论,人们在讨论建设净土世界时,直接依据这一原理(太虚法师在谈到建设人间净土时,从心的净化、器的净化和众的净化三方面说明,其中器的净化的基本依据就出自《维摩诘经》中此论点)。从环境伦理的角度看,庄严清净佛土也就是理想的环境状态,生态和谐状态。这种状态,不只是物质性的器世界,也包括生活在器世界中的生命,不但包括人的生命,也包括其他有情的生命。要达到这种状态,从生态伦理或环境伦理的视角看,必须正确处理人和物质环境的关系、人和人的关系、人和动物的关系、人自身心与身的关系。
由于人实际上是这个世界的活动中心,最根本的,是人类自身能正确对待自身,正确对待环境。做到前者,是心净,做到后者,是佛土净。心净和土净,从心净则国土净的内在逻辑,要做三个方面的工作,一是心的净化,二是众生的净化,三是国土的净化。
心的净化,表现之一是要正确处理身心关系,各种物的欲、过度消费的欲望,及至权力、荣誉的欲望,都会使人心有所污染,行有所偏差,而由此直接遭到损害的往往就是他人、他物乃至环境。从这个意义上说,心净则土净,心净是土净的基本前提:心灵环保的思路即基于此。如修心净,最根本的是净土行和十三阶位中的直心。
众生的净化,这是要正确处理人和他者的关系,核心是人类的净化,特别是人类中具有决定力量的利益集团的净化,太虚讨论集团恶止善行,正是提出这种净化的直接要求。同时还包括其他生命类型的净化,这种净化在人类非干预之前,本来是自然存在的,正是由于人的过度活动和干涉,才有所谓的生态失衡,因此核心还在于人类自身。如何使众生净化,修净土行,达到十三阶位中第八成就众生阶位才是完成。
国土的净化,这是要正确处理人和自然的关系,其核心是自然环境的净化,在人类过度活动的前提下,突出表现为环境保护,对自然资源的合理使用。如何使众生净化,修净土行,达到十三阶位中第九佛土净阶位才是完成。而此国土净,又能促使心的净化,正如杨惠南教授研究的那样,在净土行的十三阶位中, 由此佛土净,才能促成第十二阶位的心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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