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对诸子百家的思想去芜存菁?
晋时王政衰微,南阳的鲁褒写了《钱神论》,吴郡的蔡洪写了《孤愤》。从前的史书认为“乱世之音怨而怒,其政乖”,这些着作正好说明了这一点。
所以说时值乱世,就全民信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推崇诡诈权谋,就无限肯定利己的合理性;时逢盛世,推己及人、厚德立信、仁义忠诚的思想原则就可以得以推行。
这难道可以说在乱世时的百姓诡诈,而在治世时的百姓忠诚吗?一切只不过是因权制变、顺应时势罢了。韩非子云:“利之所在民归之,名之所彰士死之”,“主明察则悉心以事之,主不察则好伪而试之”。尚是平民的刘秀也曾言:“仕宦当得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由此可见,功名大业、荣华富贵、封妻荫子是绝大部分人所追求的,这种追求并不因国家的兴衰而有所改变。
在清平世界,运用诡诈权谋就会遭人鄙夷,对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身体力行就会受人赞许,那么权衡之下,连中等智慧以下的人都知道该用忠诚孝悌来塑造自 己了。反之,生逢乱世谗言诽谤、邪恶奸诈就会压倒忠诚正直。(取自《左传》)那么不用阴谋诡计恐怕连图存自保也做不到,更何谈跻身宦达呢!这就是所谓的“法宜其事则理,事适其务故有功”。
经国纬政的道理也是一样,国家需要修养生息、清静守虚,就在民间传播“无为”的黄老的思想;国家需要建立“廉价政府”,就提倡墨家的“强本节用”;国家想要吏治清明,就推行法家的“六微七术”;国家想要发展科技,就鼓励阴阳家的“顺天应人”;国家四维不张(礼义廉耻谓之四维),就尊崇儒家的“诗书礼乐”;国家图谋称霸,就吹捧申商的“壹民”理论;国家欲图上下有别,各尽职能,就推崇名实家的“控名责实”;国家需要对外扩张,就使用兵家的“避实击虚”、“致人而不致于人”、“先胜而后求战”、“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以正合,以奇胜”、“识众寡之用者胜”;国家想要丰衣足食,就提倡农家的“精耕细作”;政府奉行“大国外交”,就施用纵横家的“因事制宜”;国家崇尚价值多元,全面发展,就推选杂家的“思虑广博,多种建树”。
对于治理国家来说,这些思想纠正前代政治流弊的方法不同,虽都有普济众生的愿望,却苦于各有优劣。儒家“博而少要,劳而无功”,道家“长于养性,不可临危”,墨家“俭而难遵”,法家“严而少思”,兵家“穷兵黩武”,农家“重农抑商”,阴阳家“拘于小节”,名实家“苛察缴绕”,纵横家“尚诈弃信”,杂家“杂而不纯”。
诸子百家关于政治的学说,是很高尚的啊!
其要点是从根本上巩固政治制度,革除弊端,顺应时代的变化。然而国家命运和政治形势不是一成不变的,因而导致各种意见偏颇庞杂,所以对任何事情的是非评论,都会议论纷纷,互相矛盾。
现在的时代已经不是远古的赫胥氏、大庭氏的那个含哺而嬉、鼓服而游的时代了,人们的欲求也不是易于满足的时代了。
世界上的道理千头万绪,人们千奇百怪的欲望和情感也在不断地萌生。即便有应付一切事物的智慧,也不可能去穷尽这世道人心的变迁;就是高山大川的险峻幽 深,也无法用之比喻人心之难测。那么,顺应时尚和世事之推移变化,就不能用常规的办法解决了。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假如由大圣人来治理天下,那么所要达到的 天下大同和最高典规,以及为普天下的老百姓谋幸福的政策措施,其政治制度也不应该有什么不同。然而法规、制度的增补或废除或交替使用,文明和朴素的交替施 行,或者是发扬光明,或者是保守传统,也只能在过去的范围内转来转去。
这就是说,不同时代的政治制度,形式虽然相异,本质却是相同的;思维方式虽然千差万别,但目标却是一致的。至于假如故意矫情用事,就会出现矫枉过正的弊 端。比方说吧,穿着凉鞋过冬,就犯了过分俭朴的毛病;天天都要衣冠楚楚,就应当反对穷奢极侈;禁令不严,对下属过于宽容,就容易出现尾大不掉、欺凌弱小的 情况;权力过于集中,刑法过于严酷,又容易导致分崩离析的局面。在曹魏时期,文人写诗撰文,极尽讥刺之能事,就可以明白那个时期的国家风气;周王朝末期和 秦朝末年的政治衰败,在许多细小的事情上就已经表现出来了。所以采用或是舍弃什么样的制度,实在是决定一个国家的兴盛还是衰败的先决条件啊!
由此看来,政策法规繁杂还是简约,要根据时代的要求决定,宽松的政策与刚猛的政策要相互补充。刑书铸刻在鼎上,固然详细,然而约法三章,其可贵之处就在 于简明有效。大叔因为使用了强硬的政治想来改变国家的衰败局面,结果王室的皇子皇孙只有哀悼的眼泪了。春秋时晋国的赵盾一上台就改变他父亲赵衰平和的政 策,而平阳侯曹参代萧何为相后,却一仍其旧,对萧何当相国时的法令一字不动。这些都是弛张宽猛之政治的极端例子,难道可以强求它们都整齐划一吗?
丹阳议曰:“数子之言,当世失得,皆悉究矣。然多谬通方之训,好申一隅之说。贵清净者,以席上为腐议;束名实者,以柱下为诞辞。或推前王之风,可行于当年,有引救弊之 规,宜流于长世。稽之笃论,将为弊矣。由此言之,故知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不失其时,其道光明。非至精者,孰能通于变哉?”